一九八一年,震惊全国的红安百人食物中毒

一九八一年,震惊全国的

红安百人食物中毒事件

(报告文学)

(一)灾难在渲闹的佳节悄悄来临

年6月6日,农历五月初五,星期六,芒种节,更是一个中国人的传统节日——端午节。

那天湖北红安县的天气很好,虽已入夏,但并不燥热。蔚蓝的天空飘着朵朵白云,凉风习习。

这是农村生产责任制后的第一个端午节,在红安,刚刚告别饥饿能吃饱饭的农民满脸喜悦,纷纷走亲访友相互庆祝。路上人来人往春风满面,村中宾客迎门问候寒暄,朗朗的笑声回荡在整个乡村。

红安的民间特别看重端午节,这一天很重视出嫁女与娘家的互动。那个时候农村人都呆在家里,没地方打工;端午节又时逢周六,学生都放假了,所以村里人多显得特别热闹。

就在这样一个渲闹的盛世佳节里,灾难已经悄悄地来临。

下午两点多钟,红安人民广播站(今红安广播电视台)临时开机,直播一条震惊全国的消息。

广播说,在红安县萤石矿露天工区食堂,今天早晨发生了一起严重的食物中毒事件。工人在吃完早餐后,有上百人出现头晕、呕吐、腹泻、全身麻木和昏迷等症状,有工人已经死亡,还有几人生命垂危!所有已经外出的矿山职工和住矿家属,必须立即返回单位!

吃过午饭不久,携带妻儿在高桥公社岳父家中做客的王XX听到广播,脸霎时变色抽搐,大家也都惊呆了。王XX说声“我要回矿山”,起身骑起门外的自行车,发疯地向村外跑。家属和亲戚在后面追着喊:“骑慢些,骑慢些!莫慌,莫慌!……”

村里人都惊动了,都跑出来看个究竟。原来,王XX是矿山供应股股长,他隐约地感到,自己恐怕脱不了干系。

(二)食物中毒是如何发生的

一九八一年,红安萤石矿有九个生产单位,总共有人。主要分为三大工区,即掘进工区、采矿工区、露天工区。前两个工区是在井下作业,实行三班倒;露天工区在地面作业,主要工作就是选矿,将矿石按质分类,只是白班工作。前两个工区共一个食堂,露天工区单独一个食堂,分开经营。

掘进、采矿工区的工人大多数是正式工,是城镇商品粮户口;而露天工区工人全部是临时工,是农村户口。尽管有的工人长年在此工作,但因为不是正式工人,各方面条件较前者差,这也是导致后来处理中毒遇难家属抚恤问题不尽合理的主要原因,此乃后话。

露天工区食堂以前都是工人从家里带来大米前往食堂换取餐票,食堂一日三餐只做米饭,佐菜是酱萝卜。后来应露天工区领导班子的要求,为改善工人们的生活,食堂就将三餐只做大米饭改为经济食堂,早晨吃馒头喝稀饭,中晚餐有肉炒菜,计划从五月初五端午节开始执行。

在准备食材时,食堂发现缺乏加工馒头的主要添加剂——水碱,就让人到矿供应股领取。

供应股仓库女保管员周腊梅五月初四休假了,由其上司供应股股长王XX顶替仓库管理工作。当时仓库管理方式极为粗放,危化品与食品添加剂、食品违规存放同一库房,并且标识不清。

五月初四午后,食堂厨师戴XX到库房领取了水碱。戴师傅看到一包白色粉末,没有标签,外形松软味道苦咸。他凭经验认定是水碱,就铲了一些出来到食堂准备第二天早晨和面。但实际上,当时领取的“水碱”根本就不是水碱,而是剧毒化工原料氯化钡。他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是,因为马虎且过度自信。

五月初五早晨馒头蒸熟后,厨师们发现馒头不软硬得很,怕工人不爱吃,就临时决定用油炸一下。

七时左右,食堂开饭。吃后不到半个小时,有人就感觉不舒服,肚子疼上吐下泻。

八时左右,露天工区副队长王伦成最先出现危急症状,医院不能应付,便由工人用人力板车拉至矿山所在地、约两公里远的赵河公社卫生院。

矿长李XX在九点钟左右就得到了消息,他当时正在办公室跟人下象棋,认为轻微的食物中毒过一会就好了,把它当小事情。以至搁置没有理会,没有及时向上级汇报,耽误了黄金抢救时间。

随着时间的推移,发作的人越来越多,有多人开始晕倒。

医院在经过分析病情,询问厨师,察看厨房食品材料,并经化验分析后得出初步结论,怀疑当天用于发馒头的“水碱”根本就不是水碱,而是剧毒的化工原料氯化钡。

矿山领导这才急了,慌忙向县里汇报。

(三)科普一下:氯化钡是什么

氯化钡(化学式BaCI2)是白色透明的晶体或粉末,味道苦咸,易溶于水,微溶于盐酸和硝酸,难溶于乙醇和乙醚,易吸湿。可作为分析试剂、脱水剂,制钡盐,广泛用于电子、仪表、冶金等行业。

剧毒化工原料氯化钡(BaCI2)

氯化钡是剧毒品,食入0.2~0.5g可引起中毒,致死剂量为0.8~0.9g。钡中毒有明显的低血钾症。如发现中毒,应迅速就医,采取洗胃、灌肠、催吐等措施,速服硫酸镁或硫酸钠。另外,大量服用生蛋清和牛奶、豆浆等高蛋白可以沉淀重金属钡离子,能够用来应急。

水碱,学名食用碱,它是一种食品疏松剂和肉类嫩化剂,能使干货原料迅速涨发,软化纤维,去除发面团的酸味,适当使用可为食品带来极佳的色、香、味、形,增进人们的食欲。食用碱大量应用于食品加工业如面条、面包、馒头等上面。

食用碱为纯碱(碳酸钠,化学式Na2CO3)与小苏打(碳酸氢钠,化学式NaHCO3)的混合物,小苏打是由纯碱的溶液或结晶吸收二氧化碳之后的制成品。

氯化钡中毒的特效解药是硫酸钠。学过化学的人都知道,氯化钡与硫酸钠相遇会发生化学反应,生成氯化钠(食盐)和无毒的沉淀物硫酸钡。化学反应式为:

BaCI2+Na2SO4→2NaCI+BaSO4↓

硫代硫酸钠也可用于氯化钡解毒,但效果不及硫酸钠。硫代硫酸钠和氯化钡发生化学反应,会生成氯化钠和无毒的沉淀物硫代硫酸钡。化学反应式为:

BaCl2+Na2S2O3→BaS2O3↓+2NaCl

(四)万分危急的时刻

六月六日午后的13时55分,县里接到萤石矿的报告。五分钟后,县长耿协楠带领医务人员赶赴现场。

萤石矿是红安县当时首屈一指的企业,生产的萤石矿除供应国内,还大量出口换取外汇支援国家经济建设。

耿县长看到,往日热火朝天、车水马龙的露天工区,此刻没有一个人,静得人心瘆发慌。在生活区和厂部附近,许多中毒人员东倒西歪,地上躺着一大片,呼唤哭泣声阵阵传来,现场的人惊恐万分,六神无主。

在矿山附近的赵河公社卫生院,二十多名重病号,把病房和会议室挤满了。其中,有十余名危重病人,有的在呕吐,有的在呻吟,有的人四肢麻木失去知觉,有的人完全不省人事。在这之前,医院和赵河卫生院的医务人员,已用口服硫酸镁、灌醋等办法解毒排毒,但都无效。其中,工区副队长王伦成,半个小时前已经死亡。

医疗条件简陋,中毒人数太多,病情还在不断恶化……

听了耿县长的电话汇报,县委、人大、政府、武装部果断作出决定:立即将全部病人转运到县招待所作紧急抢救!

接运危重病人的三辆救护车,拉着凄厉的警笛声,往返来回于矿山至县城之间;四辆大卡车也在忙碌地运载轻、中型中毒病人。一下子拥进这么多病人,且中毒原因不明,恐惧和慌乱笼罩在整个红安县城。

应县委要求,红安人民广播站临时开机,反复直播萤石矿食物中毒最新消息,要求所有外出的矿山职工和住矿家属立即归队!

接到县委的指示后,县招待所的职工和自动赶来的各个机关单位的干部,马上行动起来。他们腾宿舍,退客房,清空会议室,协助医务人员将病床和医疗器械安置到一个个房间。平日人来客往的招待所,霎时就变成了一所有一百五医院。

县委医院坐镇指挥,眼看着一批批病人送进病房,心情十分烦燥。现在,时间就是生命。必须要组织发动全县人民想尽一切办法,争分夺秒地抢救中毒人员。他强忍着内心的焦虑和痛苦,向各单位赶来的负责人一一作了分工。

千万颗心向着病人,千万双眼睛看着病人。

在县机械厂和化肥厂,党员、干部奋勇当先,赶来参加护理工作。

在红安制氧厂,当班工人提前上班,休班工人主动参战,为了争取时间,他们冒着生命危险,高压高速制氧以备急需。

在各公社卫生院,一批最有经验的医护人员连夜赶往县城。医院的骨干医生、护士,组成了人的抢救队伍。县直卫生、商业系统全力以赴做好药品、药械的准备工作。

傍晚六时,接运中毒工人的最后一辆汽车驶进了县招待所。在名中毒者中,有人是矿上合同工,有7人是职工家属。医院、县防疫站技术人员的共同努力下,经化验最终证实是氯化钡食物中毒。

根据清点,在当天请假离矿或回家的工人中,还有八人尚未归队,情况不明,分散在全县五个公社的七个大队。

“决不能让一个中毒工人漏掉,一定要把他们找到,迅速接到县城抢救!”县委、县政府的指示,即刻就传到了矿区、公社、民工的家庭和亲属所在地。

矿区找人的汽车开动了,公社、大队干部出发了,工人的亲戚朋友也都行动了,大家摸黑在山路上行走、查找……

深夜十二时,离矿外出的七名工人找到了,但二程公社姜牌4大队工人詹必寿仍然没有下落。县委领导心急如焚,再次向参与寻找的矿山及公社、大队干部指示,无论如何必须找到!

凌晨,一阵清脆的铃声响过,守在电话机旁的耿县长一把抓起话筒。矿山传来消息:“詹必寿找到了!”原来,他没有吃早饭就离开了矿山,到岳母家过端午节去了,直到深夜才回家,眼下睡得正香哩!

(五)一方有难,八方支援

抢救一直在进行中,急需大量的解毒药物硫酸钠。可是,这种平常极少应用的药物,县医院没有,医药公司没有,各公社卫生院更没有!

县委书记文柏山果断决定,立即向各级单位求援。一个个的告急求援电话,迅速地传向地委、行署,传向武汉军区,传向省委、省政府,以及邻近的麻城、新洲、大悟、河南省新县等地。

大悟、新洲、武汉回电:没有硫酸钠!

硫酸钠不是常用药,仅用于解救钡中毒,加上注射液不易保存,医院和医药公司一般没有库存。

“这是人命关天的大事,要千方百计进行抢救!”省委、省政府在第一时间发布了指令。

省卫生局成立了张克文副局长带队的抢救小组,即刻奔往红安;省医药公司立即发车往武汉第一制药厂送原材料;武汉第一制药厂立即抽出人力,腾出设备,在十五分钟内投入生产,争分夺秒、保质保量地赶制药品……

省防疫、劳动、安全等部门领导也迅速赶往红安,强势介入;正在红安召开的黄冈地区药检会立即中断会议,三十名药检人员联系购药制药、调运药品;接到求援电话,上海医药公司迅速将药品空运到武汉。

药品,牵动了每一个人的心。县防疫站党支书艾树勋和检验员在检验室找出了克硫酸钠试剂,医院。

银行职工张介福拿着儿子去年从广州寄回的一盒解毒针剂,气喘吁吁地送来了。

同红安紧紧相邻的麻城,县委领导和医务人员也在紧张地行动。十多年前,麻城也曾发生过一次氯化钡中毒事故,他们对抢救深有体会。随即,医院副院长张居贤带领的医疗分队,准备了11公斤硫酸钠赶往红安。这位胃已切除五分之四的主治医师,妻子出国援外。他出发时,丢下家里正在患病的孩子,晚饭也顾不上吃就上了救护车,司机只得带上两个馒头。

一路风驰电掣,他们于晚6时45分赶到了红安。早已等候的医护人员立即从车上抱出硫酸钠,直奔制剂室。

不久,黄冈地区行署副专员漆福英率领的地区卫生局抢救小组也赶来了,带来60盒硫代硫酸钠注射液;省医药公司用救护车送来了盒硫代硫酸钠注射液;河南省新县的急救药品也到了。

红安老乡、武汉军区副司令员周世忠少将也在同期接到了红安县委的求援电话,他当天因感冒在家休息。听说老家出事了,他惊得满头大汗,脸涨得通红,脖子硬了,呼吸也粗了,接连下达三道紧急命令。他顾不得病痛,一直守候在电话机旁,与红安方面、驻汉空军部队、武汉第一药厂保持着密切的沟通。

在他的命令下,医院由消化科主任张放天、心血管科主任医院的两名主治医师迅速组成了医疗专家组,携带药品赶往驻汉空军军用机场;红安医院也立即组成医疗队和飞机降落引导组,于晚6时45分赶到红安;驻汉空军某部调动直升飞机,准备前往红安送医送药。

(六)直升机送药到红安

“飞机送药来啦!”“中毒工人有救了!”傍晚,红安县城的居民、工人、干部们象打了鸡血一样兴奋,纷纷奔走相告,涌向城南体育场(原红安农用飞机场,医院所在地)。

城南体育场内四角早已堆放着四堆柴草。7时40分,夜空中传来了阵阵轰鸣的机声,几千双眼睛朝着同一个方向盯着。一架直升机越来越近了,四堆柴草刹那间燃起作为信号标记。在先期赶来的黄陂驻军飞机引导组的指挥下,顺着上百个手电筒亮光的引导,飞机缓缓降落。医护人员迅速上前,抱出刚刚出厂、余热未消的医院。

夜深了,体育场内外,数以千计的人还迟迟不愿离去,不时地南望天空,祈祷着送医送药的飞机再次快点飞来。那是一百多名中毒工人求生的希望啊!

当天傍晚,在驻汉空军某部,刚刚进行了两天紧张训练的李德全机组脱下飞行服,正准备回家过端午节。部队首长的命令下来了,让他们作好送医送药的准备工作。他们只得草草扒了几口饭,重新换上飞行服,查资料,画航线,检查飞机……

从六日晚七时到七日凌晨两点多钟,李德全机组三次飞往红安,往返六架次。全程作业近十个小时,空中累计飞行四个小时。他们将武汉第一制药厂赶制的药品和武汉部队医疗专家组安全运抵红安,虽然又累又饿,但感到为抢救中毒人员尽了一份军人的职责,精神仍很兴奋。

(七)两个日日夜夜的抢救

一场救死医院里紧张有序地展开了!病床边的医护人员,个个挥汗如雨,忙个不停。

大剂量的硫酸钠注射液,渗透进病人的血液中,一张张苍白的脸开始现出红晕,一双双失神的眼慢慢地睁开了……

经过几小时的抢救,大多数病人的病情开始缓解。但是,由于中毒的时间过长,一些对毒物摄入量大、体质较差的少数患者,病情依然险恶。

招待所饭堂,灯火通明。

此刻,临时召开的“阵前战役会议”在紧张的气氛中进行着。经紧急磋商,来自省、地、县以及兄弟县和解放军的专家、教授、医生们,抛开年龄、经历、门户、专业的成见,用极大的决心和科学的态度凝集成一个简单明了的治疗方案:加大硫酸钠剂量,持续点滴,定期冲击。集中优势兵力,主攻急救室;加强轻、中型病人的治疗,防止病情加重。会议一结束,便兵分两路立即开展工作。

在轻、中型病人病房里,在红安本地医护人员的配合下,医院院长张立春带领七名医务人员,对名轻、中型中毒人员逐个认真检查,精心治疗,很快就稳定了病情。

急救室的工作,大家一致决定由专家组、来自医院的张放天主任医师和余载潮主任医师负责。张主任曾经两次抢救过此类中毒病人,有着丰富的临床经验。

已是午夜十二点,急救室八名病人的生命仍处在危急之中。

“一定要救活他们!”地、县领导同志来到病床前,语重心长地嘱咐着医生,医生们面色凝重地点着头。

根据病人的临床症状,医生结合静脉补液,开始逐渐加大硫酸钠的用量,取得了较好的效果。

(八)从死亡线上拉回的肖开禄

医院一号病床上,躺着27岁的八里公社青年工人肖开禄。他面色发乌,四肢僵硬,大汗淋漓,不省人事。

肖开禄是烈士的后代。他的二伯肖高先(∽)在四、五十年前和村里32名青年一起参加了红军,曾任红四军连长,年长征时在陕西作战牺牲。

六号晚10时10分,肖开禄停止了呼吸,瞳孔散大到了边缘。现场负责人立即向省政府报告:肖开禄临床死亡!工人抬来担架,准备将他移上葬车……

突然,人群中响起了一个宏亮的声音:“等等!我们再努力试试!”大家一振,原来是专家组的张放天主任医师。

“插管!”张主任沉着地指挥。麻醉师胡健松迅速地把氧气管插进了肖开禄的气管,华河公社卫生院的张克仲医生,均匀地捏动气囊,帮助病人呼吸;县医院外科主治医生谢元成连忙做起了胸外按摩,护理师李利初注射强心药物;内科医生梅毓芳密切注视病人变化……

足足有两分钟,肖开禄才开始慢慢恢复呼吸和心脏的跳动。

生命又回到了肖开禄的身上,但仍然没有摆脱死神的威胁,对他的抢救一直在进行着……

《湖北日报》当时的报道截图

这天夜晚,县医院实习护士尤晓龙被分派在急救室负责拿药、锯安瓿、用注射器吸药的任务。肖开禄等危重病人输液需要大量的药物,医生不停地喊着:“三联针,上!”、“四联针,上!”这个仅二十岁的小姑娘,刚来就搁上了这么大的事,心里不免有些慌乱。手微微地抖动起来,砂轮划破了手指,她简短包扎了一下,坚持了一个通宵。

到了七日,肖开禄大小便失禁,身上、被子上糊满了又稀又臭的粪便。专护李利初小心翼翼地替他脱掉衣服,用毛巾擦净身子,换上干净的衣服和垫被。

李利初已是两个孩子的妈妈。上班前,她把孩子托咐给别人照料,自己在急救室一守就是三个通宵。她为肖开禄打针、喂食、导尿,眼睛熬起了血丝,从不叫一声累和苦,象亲姐姐一样精心护理小肖。

七日晚十时,肖开禄完全清醒了。当他向专治医生陈淑芳示意要毛巾擦汗的时候,陈医生高兴极了,兴奋地连说“好!好!”,忙不迭地给他擦汗,心里比喝了蜂蜜还甜。

陈医生想到病人需要营养,便将医院发给自己的牛奶留下一半,端到病床前,俯下身子,一匙一匙地喂进肖开禄的嘴里。

八日上午八时,肖开禄用颤抖的手写着感谢信:“我怀着无限喜悦的心情,感谢党和政府、人民解放军对我的关怀,省地县各级领导的重视,外地单位的大力支援及医务人员日夜的奔忙……”

写到这里,肖开禄激动得不能自己,泪流满面,手颤抖得握不住笔……

根据了解,肖开禄至今健在,且无任何后遗症。或许这就叫大难不死,命中有福吧!

另一名停止呼吸的中毒工人李汝东,在省、地赶来的邓长生、江美玲两位主治医师的奋力抢救下,也被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

在经历两天两夜惊心动魄的抢救后,红安萤石矿中毒工人除4名重症者死亡外,其余人都安全脱险。

为了这一百多名工人兄弟的生命,多名领导、专家、医护人员和后勤保障成员通宵达旦地工作着。他们忘记了劳累,忘记了饥饿,不顾蚊子咬,把全部精力和心血都倾注在病人身上。危重病人的离去,他们深感内疚和痛楚,这是源于心底对生命的敬畏;更多病人的逐渐康复,他们感到欣喜和快慰,他们担当了医生的使命和职责!

(九)新中国的第一起氯化钡中毒事件

在这里,我们不得不提解放后中国的第一起氯化钡食物中毒事件。

年3月26日5时,湖南株洲农业机械厂(今柴油机厂)食堂误用氯化钡当作明矾炸油条,致使职工及家属人中毒,生命垂危。

在这紧急关头,医院(长沙)临危受命研制解药。经过近十个小时的奋斗,中国第一批硫酸钠注射液研制成功并立即投入临床使用。接着,他们又就剂量、静脉滴速进行临床试验,取得了宝贵的第一手资料。

湘雅的救命药效果特好,人除2名重患者在药还未到先期死亡外,其余人转危为安。现在健在的幸存者中,迄今未发现有后遗症。这在当时中国整体医学水平并不发达的背景下,能取得这样的成绩,创造了世界奇迹。医院的专家们研制出的药物以及其临床试验资料,后来成为国家标准,成为氯化钡中毒的标准解救术之一。

(十)令人心痛的记忆

红安萤石矿食物中毒事件已经过去38年,遇难者王伦成的儿子王金华仍然对当日的事情记忆犹新,心潮难平。

“因为是端午节,这个日子我一生不会忘记。虽然事后听说下午就有出事的新闻广播,但我们小村子根本就没人听到过广播,也没人从外面带消息进来。当时村里过节的气氛很浓,全村的人都很兴奋,我们一家也很快乐。虽然爸爸不在家,但他前两天回来过,昨天才归矿山。家里人团聚在一起,快快乐乐地提前过了个端午节。

晚上快七时,露天工区副主任宋德祥乘坐矿山拉矿的解放牌货车来到我们王家咀塆,他先到小队(自然村)干部王文良家,由王文良陪同上门告之凶讯。听到噩耗,我们顿觉塌了天,全家嚎啕大哭。村里人都说,他回家昨天才归矿山的,怎么好好的一个壮年汉子,一个热心勤快的憨厚人,只隔一天功夫说没就没了?村里过节的热闹气氛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全村人都跟着哭。后在宋主任等人的劝说下,我们全体家属搭乘他坐的货车迅速赶往矿山……

当车行至县城金沙村十字路口处时,看到东部一处地方火光冲天。我们以为是哪里失火了,但没心情打听。后来才知道,为引导运送抢救药品的直升机降落,是县里派人在城南体育场点起的火堆。

曾经听矿山多个老工人讲,事发前的几天,整个矿山的狗整夜狂吠,声音凄惨……

爸爸的突然离去,家里一下子就失去了顶梁柱。日子往后怎么过呢?全家人都很迷茫。我们兄妹有三人,我是老大当时16岁,下面有个弟弟,最小妹妹才11岁,还有个外婆在世。我那时虽说还算个小孩,可看到妈妈整宿整宿地睡不着觉,心中十分焦虑和不安,常常在半夜偷偷地哭……”

隔着屏幕,我分明见到他的眼角挂着泪花。

“因为端午节,很多人要回家过节。我爸爸是副队长,他跟其他负责人商量轮班休息,所以他提前回了趟家。爸爸当时患有甲亢病,本打算要住院治疗的。因为甲亢病导致消化系统亢进,饭量大吃得多,加上吃得最早,所以最先中毒……”

从现场看,氯化钡中毒可能受中毒人身体素质影响,发作时间各不相同。据事后工人回忆,遇难者阮成旺在事件初发阶段还参与了抢救其他中毒者,他拍着自己胸脯说:“你看我,跟他们一样吃,一点事都没有!”现在看来,真是可悲,错过了抢救黄金时间。

露天工区有三百多名工人。幸好的是,当天因是端午节,有好多工人头天就请假回家了,逃过了一劫。而因馒头太硬味苦不好吃,又有很多工人吃得不多,客观上减轻了病症,减少了死亡人数。三百多工人,只有人中毒,最终4人死亡,这都是不幸之中的万幸……

红安萤石矿中毒事件除对四名遇难者家庭造成了极大的心灵伤痛外,对家属的后续生活也造成了不可估量的影响。特别是已成家的阮成旺、王伦成两人,更值壮年,上有老下有小的,家庭负担重。为抢救中毒人员,国家也投入了大量人力物力。遇难者名单如下(生日系农历时间):

①夏建华(、4、1∽),红安县太平桥镇新桥村西下塆人,23岁,未婚。

②刘建银(、10、12∽),红安县八里塆镇小金山村泗水桥人,24岁,未婚。

③阮成旺(∽),红安县觅儿寺镇周家楼村阮家岗人,45岁,已婚。

④王伦成(、12、17∽),红安县二程镇寨鸡山村王家咀人,46岁,已婚。

红安萤石矿及露天工区当时的主要负责人是:矿总支书记吴茂恒,矿长李XX,露天工区主任王泽武、副主任宋德祥。

事后责任处理结果是:

供应股股长王XX,在萤石矿中毒事件中负直接责任。因人忠厚老实,在矿山人缘特好被众人齐保,被判三年有期徒刑缓期执行(监外执行)。单位也没有将其除名,不久调离矿山至县城某厂工作。

矿长李XX,因事发时应急措施不力,事后给予警告处分,不久调离矿山至县城某局工作。

其他相关责任人员,仅被谈话,未被追责。

(十一)食物中毒遇难者家属的补偿

①夏建华家:由弟弟夏成富顶职,抚恤金每季度大约54元。现在父亲已病故,母亲健在今年已84岁,抚恤金转社保已加至每月元。

②刘建银家:由弟弟刘建勇顶职,抚恤金每季度大约80元,90年左右父母病故后停发。

③阮成旺家:由儿子阮祥军顶职,抚恤金每季度大约92元,88年左右因子女成人而停发。

④王伦成家:由儿子王金华顶职,抚恤金每季度大约74元,88年左右因子女成人而停发。

其他中毒康复者除肖开禄外,没有任何补偿。肖开禄,因为是烈士的后代和特殊的抢救经历,因而被关照,转为矿山正式工人,户口也由农转非,但无其他经济补偿。

这四家的亲属说是顶职接班,实际上也是临时合同工。因为事发是露天工区,全是临时合同工。刚上班时,他们四人因年龄太小被分到总厂食堂(即掘进工区和采矿工区食堂)打杂,月工资带补助37.50元。

遇难者家属的经济补偿,在今天看来有点偏低;中毒康复工人,而没有任何补偿。但是,这是在当时国内经济水平整体低下的大背景下,受政策束缚的结果,不能用现在的眼光和政策去看待往事。

在红安萤石矿食物中毒事件发生十年之后,王金华他们四人在年多次上访要求解决户口问题,最后直接找到时任县委书记耿协楠家里。时任矿长宋德祥对他们的处境非常同情,多次向县里相关单位申请农转非指标。当年中毒事件发生时,他任露天工区副主任,一直参与善后处理,理解家属对抚恤标准过低的不满。最终在县委的协调下,在宋矿长不遗余力的努力下,他们四人的户口问题才得以解决,每月工资调至五十多元了。

他们满以为从此可以过上幸福、稳定的生活,可以抚平心上的伤痕,可以慰籍不幸遇难的亲人。但到九十年代末期,受亚洲金融危机等国际大环境的冲击,以及国企管理制度僵化日积月累的影响,大部分国营企业日子不好过了。

红安萤石矿在此时就因经营不善及资源枯竭而致亏损严重,工资发放困难。经过申请,于年10月8日宣布破产,工人买断工龄整体下岗。职工安置方案是:

对年底以前参加工作的职工,每人一次性发放三年基本生活保障金,预交五年养老保险和十年医疗保险基金;对年元月以后参加工作的职工,每人按每年工龄补发元。对45岁以上的女职工、50岁以上的男职工,适当给予年终补贴。

红安萤石矿在破产前两年,就已经不景气了。一九九七年,王金华一家碾转到了深圳打工。萤石矿破产后,王金华买断工龄结算有七千多元,扣除医保及养老保险费后,实际上就没剩多少了。

(十二)往事并不如烟

红安萤石矿食物中毒事件已经过去38年,逝者已长眠,生者也渐老去。萤石矿早已失去了当年的辉煌,门庭冷落,风光不再。但是,每年在农历五月初五端午节这一天,食堂的厨师们都会按照红安民间的传统风俗,弄些鱼肉荤菜,摆上四双碗筷,烧点纸钱,祭奠当年不幸离世的四名工人兄弟!

红安的年轻人,现在已经很少有人知道当年萤石矿食物中毒事件,甚至还不知道矿山是在红安的哪里?搜索各大网站,红安萤石矿的信息甚少,除了周世忠将军名下略有记述外,根本就找不到当年震惊全国的红安食物中毒事件的蛛丝马迹。这其中的原因是:一是当年的资讯不发达,知晓的媒体和公众不多;二是时间长了,当年官媒的文章没有投放在网络数据库,无法在网上搜索到;三是近些年来中国没有发生氯化钡中毒的集体事件,以至于当年的事故没有被媒体深挖,渐渐被淡忘。

往事不应尘封,历史应该还原。无论是处理突发中毒事件和实施医疗急救,还是提高全民食品安全意识以及企业、政府管理水平,这些几十年前的往事都有着不可忽略的现实意义。

去年年底,我曾写过一篇短文《一九八一年,震惊全国的红安群体食物中毒事件》,发在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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